束草位于韩国东北部,靠( kào)近北朝鲜边境,从首尔开( kāi)车过去,大概需要三个多( duō)小时。有山、海与温泉,自然( rán)风光极美,只是冬天寥落( luò),游客稀少。
女主秀雅在束( shù)草的一间民宿工作,有一( yī)天,来了一位法国画家。在( zài)与画家的相处过程中,秀( xiù)雅开始渐渐对他产生了( le)感情,这是一种混合了恋( liàn)父情结的模糊期盼,也带( dài)着对母亲过往生活的隐( yǐn)秘好奇。母亲是一个美丽( lì)的跨国爱情故事的女主( zhǔ)角,她爱上了一个来到束( shù)草的法国男人,并怀了孕( yùn)。她告诉秀雅,法国男人并( bìng)不知道她怀孕,就回了国( guó)。她也拒绝寻找他,选择独( dú)自抚养女儿长大。这个故( gù)事符合所有的传奇色彩( cǎi),短时的爱,长久的怀念,生( shēng)命的延续,还有遗憾。这一( yī)切让秀雅选择韩国与法( fǎ)国文学为自己的大学专( zhuān)业,她努力地学习法语,学( xué)做法国菜,直到这个法国( guó)画家来到她工作的民宿( sù)。她住在他隔壁的房间里( lǐ),通过窗户纸窥探他画画( huà),想从他身上找到爱情的( de)合理性,因为爱情的合理( lǐ)性是她存在的合理性的( de)前提。人有一种从源头上( shàng)思考自身存在价值的原( yuán)始冲动。
两件事打破了她( tā)的自我投射。法国画家渐( jiàn)渐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危( wēi)险,选择回避,他尖锐地告( gào)诉秀雅:“拜托你,不要把什( shén)么都搅在一起,在这里,我( wǒ)只是旅人,一个过客而已( yǐ)。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( rén)”。大姨(当然对大姨这一角( jiǎo)色的设置有些“工具人”)的( de)到来也让母亲的过往真( zhēn)相大白。原来,当年的法国( guó)男人完全知道母亲怀孕( yùn)了,但他拒绝负责,回到法( fǎ)国,从此销声匿迹。母亲在( zài)很长一段时间里寻找他( tā),甚至想过聘请私家侦探( tàn)。直到时间已经过去太久( jiǔ)太久,让她不得不放弃,并( bìng)与女儿相依为命。她不愿( yuàn)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( sù)女儿,是不想让女儿直面( miàn)这种伤害。
电影的“成长主( zhǔ)题”非常明显,欲望的强烈( liè),欲望的破碎,伤害的必然( rán),对现实的接纳,每个人的( de)必经之路。但我喜欢电影( yǐng)的拍摄手法,。完全从秀雅( yǎ)的视角来展开,很有“第一( yī)人称叙事”的粘稠感。她的( de)暧昧性来自于她身份本( běn)身的暧昧性,这样她对什( shén)么是真实有着更高的要( yào)求,而这也使她拒绝简单( dān)地融入到韩国的现实社( shè)会中,认同现实的逻辑。她( tā)拒绝整容,做近视手术,甚( shèn)至戴不好隐形眼镜。这让( ràng)她与选择当模特出道的( de)男友之间有很深的隔阂( hé),也让她将法国视为一个( gè)更加真实的精神性的存( cún)在。然而,随着身世真相的( de)公布以及画家的离开,她( tā)开始学习思考真正的“真( zhēn)实”,即作为一个人,一个孤( gū)独而自由的人的存在。这( zhè)并不意味着对投射对象( xiàng)的转移,也不意味着她只( zhǐ)是单纯地回到对自己国( guó)族和现实生存环境的认( rèn)同中。
电影有原著,作者埃( āi)莉萨·秀雅·迪萨潘是出生( shēng)在法国的法韩混血女作( zuò)家,父亲是法国人,母亲是( shì)韩国人,我发现她本人的( de)名字中也带着“秀雅(shua)”二字( zì)。导演神村浩也同样出生( shēng)在法国,拥有法日双籍。两( liǎng)人都很年轻,应该不是八( bā)零就是九零后。我喜欢这( zhè)种融合的感觉,法式,日式( shì)的风格化表达,加上韩国( guó)的现实背景,东方主义理( lǐ)论所带来的割裂可以休( xiū)矣,“全球化”就其字面意思( sī)而言也已经稍显过时。新( xīn)一代的艺术家们正在竭( jié)力表现一种经过了融合( hé)的艺术,而艺术,我一直认( rèn)为是必须要经过融合的( de)。艺术的包容性及原创性( xìng)本身就指向一种不断的( de)融合。只有融合,才能保留( liú),只有融合,才能让人带着( zhe)超民族国家的视角审视( shì)民族国家所带出的文化( huà)特征,并看到它是富有个( gè)体化的美感的。
现实中的( de)女作家秀雅没有被发过( guò)父亲抛弃,从小生活在巴( bā)黎,但在精神上,她难道就( jiù)从来没有过将韩国作为( wèi)其故乡的冲动吗?不然,也( yě)可能就不会存在《束草的( de)冬天》这样一部小说了。这( zhè)就是人的欲望,一个生活( huó)在法国,拥有韩国血统的( de)女孩将自己想象成一个( gè)生活在韩国,拥有法国血( xuè)统的女孩。她们本质上是( shì)一体的,民族国家不过是( shì)自我认同的一条通道而( ér)已。事实上,我甚至认为那( nà)并不是唯一的道路,不然( rán),她的小说就不会被一个( gè)日本血统的导演看上了( le)。以我个人的判断,电影显( xiǎn)然拥有比小说更高的格( gé)调,“画家”不仅仅是一个帮( bāng)助推动情节的身份,而成( chéng)为导演凝视艺术和理解( jiě)艺术的途径。电影中出现( xiàn)了大量的画作,可以理解( jiě)为是画家的作品,也可以( yǐ)理解为同时以绘画的方( fāng)式展现秀雅的状态,更可( kě)以理解为是画家对秀雅( yǎ)的凝视。这让这个成长的( de)主题变得更加复杂,它不( bù)再是个人性,封闭性的事( shì)情,只在人的内部发生。秀( xiù)雅和画家仍然构成一种( zhǒng)潜在的彼此呼应,但是表( biǎo)现得很含蓄。电影对这一( yī)方面的处理,更胜小说。